箭发流星

清明卷宗集

捌 钓鱼

案子还是依规矩直接递给了大理寺。开封府一行人回到府中后,包拯关上书房的门,倒了四盏冰冷的白开水,面无表情地说:“我不逼你们说话,但你们也不要回避,事到如今再回避不仅没用还无耻。有的是时间。等想说话了再说也好。”包拯见众人并没有说话的趋势继续讲:“那好,那就在等等。回头新仇旧恨一起算。”

 

肆月廿三,何封自首后。

白玉堂跟着展昭到书房里间上药,展昭指一指桌子上的伤药,示意白玉堂在外屋书房等一等。白玉堂跟着就走到桌前,拿起伤药倒领先进了里屋。展昭也不说话,随白玉堂进屋关上门,退了外衣露出后腰。白玉堂往手上抹了些药,轻轻按在展昭后腰,缓缓用力化开。轻描淡写的说了句:“何封也算是到开封府立了个案了吧。”

    展昭冷笑了一声白了个眼,白玉堂手下顿了顿,还是继续慢慢给展昭抹上药。“白少侠要是信得过展某,有话直接讲就是。”

    白玉堂急忙辩解说道:“没没没。我跟你说的你随便跟包大人去讲。白某人坦坦荡荡。不过,我想知道,你都想了些什么,毕竟。”

    “毕修这个案子要赶快结了,再等指不定要出什么差错。但是现在要让毕修伏法很难,拿不到物证只要他咬死就没有事都不会有,顺便给开封府扣个污蔑诽谤的帽子,”展昭说罢无声地笑笑,“罪大恶极却无凭无据,穷凶极恶却不足死刑。”

    白玉堂一边听,伸手拉过衣领帮展昭把衣服整理好:“其实可以。”

    “其实就是不可以简单粗暴地去解决毕修。那一刀子下去,毕修死了,然后呢?然后后面会发生多少想不到也不敢想的结果。最后自首?找人顶罪?”

    “一人。”

“一人做事一人当本来就是江湖的不成文公约,不要给其他人随随便便地添麻烦。今天一个人去抵了毕修,明天又出来一个毕修,天天下下的毕修是一个人能灭的完吗?”展昭转过身,见白玉堂张口准备说些什么,眼疾手快地打住他,有些居高临下地压着白玉堂继续说教,“白玉堂你行走江湖的时候是不是太顺了,根本不知道自保是什么吗?你知道做大侠的第一要义就是自保吗?你知道活下去是做好人的使命吗?”

白玉堂等展昭终于德育教育完了,半捂着口鼻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声线强压着颤音:“展昭你是不是还当我是半年前那个把你们搞的很狼狈的小屁孩儿啊?我进了开封府就说明我已经不需要在接收基础思想教育了好吗?你也不想想,要是我真那么年轻而幼稚,你当真还能在这里被上课啊。”

展昭上下打量了一番白玉堂,一个白眼:“你可别当年当年的了,也就是不到一年前的事儿。白少侠当年可真是好身手呵。”

“好好好打住打住。你就不能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啊。”

“你问什么了?”

白玉堂沉默,审视了半天展昭是不是故意在闪烁其词:“你有办法了,有办法取证质控毕修了对不对。”

展昭眯了眯眼睛:“这不显而易见吗。”

“你要天天去蹲墙角?”

“那得蹲到什么时候。这种事情可求不可遇,撞日不如择日。”

“姜太公钓鱼。”

“我说过显而易见啊。”

白玉堂表示了解地满意地点点头,并不是对展昭给出的答案的满意,继而问:“不过若是直击当场,那就又会有一个受害者。”

“不要等毕修动手,只要看见他有进一步的动作,直接拿下,就不会出现新的受害者。”

“不保险。”白玉堂往后靠到墙上,抱臂看着展昭。忽然想到些什么,薄唇一抿嘴角一挑,挑着桃花眼问展昭:“要不你亲自上?”

展昭用微笑遏制住了白眼,语重心长地伸手握住白玉堂的肩膀:“白少侠愿不愿意做这个钩子?”

白玉堂冷笑。

“你是人民公仆。”

“你是女声大佬。”

“你可以不用说话。”

“我比你高。”

“你先摘了帽子,把头上那个揪散了再说话。”

“那我也比你高。真是遗憾。”

白玉堂眯眯眼,忍住手撕了展昭的冲动,气沉丹田地回答:“好,要是我答应,你敢放心让我去做吗?而且为什么非得是女装?”

“得嘞,有劳五弟自己去选衣服,所有服化费用全款报销,那我去找人给你试妆,”展昭说完就往门外走,“选择女性角色是为了让毕修降低攻击力,如果毕修看见了个大男人的话杀伤力会大增你大概会死的很惨。虽然就算是个女人你也会死的很惨吧。”白玉堂伸手就把展昭揽了回来,一手护着展昭的后腰,一手把展昭按回墙上。展昭看着白玉堂修罗般的微笑,小小内疚了一下,中气十足地继续说:“嗯,确实是展某疏忽,要不这样,展某帮你去选衣服,帮你易容,绝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白少侠总能信得过展某吧。”

“展昭,你总是知道白爷的忌讳的吧。”

展昭见白玉堂沉着脸,半蹙着眉头倒是真不爽了,内心吐个舌头,避罚似的低垂了眼睑。白玉堂看展昭这个正人君子被整得不好意思了,噗嗤就笑了出来。展昭抬眼帘,给白玉堂认认真真地翻了个白眼。

“等等这个问题其实不重要待会儿再说,你不要试图扰乱我的思路,”白玉堂举手在半空,闭闭眼缓了缓思路,睁眼时已是满眼肃穆,“两个问题,不,是两个疑点。一,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你自己一个不是把来龙去脉都写好剧本了吗,总不能是专程来找我打你的吧?你为什么没有跟包大人讲这些?不成文公约里有,行事之前必须跟至少另一个人讲,取得认同后才能行事吗?二,你真不怕我当场击杀毕修?”

“这些是因为刚刚才听完何封讲话,包大人在处理公关危机,我看不下去回避一下,结果你就跟进来了;至于剧本从一开始我就没说过我想怎么办,那些都是你猜的,或者说都是你想的,借问我的机会,借我立场说出来。至于毕修,现场已被曝光,他的死活不重要。”

“所以你也想他死。”

“我没有。我的意思是,他的死活对于解开真相没有决定性影响。”

“你就是想让他死。”

“我没有。”

“你还没有想清楚怎么做合适,是当场击杀毕修让他父亲知道毕修是死于性侵女性死有余辜便不再惹是生非疯狗乱咬,还是留着毕修性命让他把罪行都说出来自己磕头认罪。展南侠想杀毕修,展护卫却不能击杀案犯落成悬案,巧了眼前有个锦毛鼠也知道了剧情,何不让锦毛鼠帮你选选结局呢是吧,展昭你其实还期待锦毛鼠顺手帮你把他毙命在当场吧。”

白玉堂松开捂着展昭嘴唇的手,刚才为了不让展昭打断自己帅气地推理才出此下策,看展昭安静地听完自己的演讲,蓄势待发准备喷火反击,忙又捂了上去:“展昭你就认了吧。我懂你。”

展昭垂垂眼帘示意白玉堂把手松开,白玉堂微抬手掌仍然不放心:“或者你跟我讲讲,展南侠为什么要取他性命。”

展昭微微惊愕了一下,示意这个问题问得好,发言稿真是白准备了:“我以为你是支持当场击杀他的?”

“有想过,但只是为了泄愤。后来发现让他俯首认罪,让他背着强奸犯的罪名活几天,更大快人心。”

“就是这个问题,被侵犯的姑娘们已经受了一次伤害,不用让她们受到二次伤害了吧。”

“开封府让毕修死的时候背上强奸犯的罪名。开封府就是要让她们知道,毕修,就是因为犯下了不可原谅的错误,是因为伤害了她们,才收到罪有应得的惩罚的。她们是受害者,她们没有错,错的是毕修,和像毕修一样的人。”

“那安怡姑娘呢?你就不怕她们再刺激,最后像安意姑娘一样上吊自尽吗。”

“所以只有告诉她们,她们是受害者,该死的是施暴者,现在施暴者死了,她们才能活着。”

“你让别人怎么看她们?”

“你让她们怎么看自己。”

展昭孺子可教般颇为欣赏地长长出一口气,又想重新靠回墙上。白玉堂伸手给他垫了一下背,展昭微一低头以示谢意。

“展昭,你觉得她们之所以不敢去报官,是因为对方是毕修,还是因为没有证据,还是因为自己被强奸了啊。”

展昭避而不答,反问道:“你果真是那么想的?少侠思想觉悟很高啊。”

白玉堂轻笑几声,上身微躬倒是谢过夸奖的意思:“之前真是那么想的,现在到不坚定了。”

“是因为造成这样的局面,这样的社会文化,相比于前朝这样的文化落差,与你我都息息相关吗?”展昭低落地叹口气,“还有,你有没有觉得,安怡姑娘就是这么做的。”

“包大人应该应付完了,我们去找他吧。”

展昭歪头看着貌似坚定的白玉堂:“甘心吗?”

白玉堂一摊手:“贵府不经常干这种,在自己无法决断的时候,就将皮球踢给上级好啦的事情吗。”插科打诨惹得展昭一笑。

白玉堂见展昭一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书房的架子上把上次去赌场买的骰子罐拿了出来:“刚才没定主角,现在来决定好了。我摇,你压大还是小的。”

“不行,我自己来摇。”展昭撑着桌子伸手就去抓罐子。

白玉堂把罐子往旁边一闪,狐疑地看着展昭,二人对视半晌:“好,你摇,摇完放桌子上,我再压。”

展昭从白玉堂手中接过罐子,始终直视白玉堂。把罐子拿在手上,摇了一会儿,啪的放在桌子上。

白玉堂瞄了一眼罐子,直直地看向展昭:“大的。”轻描淡写地一翻盖子,“展大人需要小的去准备什么吗。”

展昭眯着眼睛看看白玉堂,白玉堂凑近展昭,在耳边低声说道:“你到底吃过多少遍亏才能记住白爷爷是玩儿机关的主啊。”

展昭看了看这个被赌场各位大佬盖章验证过的绝无老千的干净骰子罐,百思不得其解。看着罐子看着看着就低头一笑,被白玉堂这么插科打诨一下,心里确实好受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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